凌晨三点，我正趴在电脑前研究着那些没有情节只有骨与肉的片子。
美小护赵大胆正在那些痛苦呻吟的病人们中间来回穿梭，就像没穿鞋的孩子在操场上奔跑玩耍一样毫不停歇。
四月的夜晚显得有些冰冷，但抢救室里各种抢救仪器的不停报警声，根本让人顾不及这种寒意。
我一抬头看见墙壁上的时钟，凌晨三点，似乎我才刚刚接班。
赵大胆一边为一位心律失常患者配置着胺碘酮注射液，一边若无其事的问我：“那位因为科普药酒而被拘留的医生，虽然被放了出来，但事情还没结束，应该不会真的被判罪吧？”。
如果赵大胆不提起这件事的话，忙碌的工作甚至已经使我忘记了这个话题。
事实上，最近某药酒事件已经成为了大家生活中的热门事件。
为什么这件事会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
我想最起码有着两个原因：一是对因言获罪的担忧，谁能保证这种公器私用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头上呢？二是对某常年在电视上狂轰滥炸药酒产品为代表的保健品颇有微词，这种东西坑害了多少老年人！
“赶快配你的药，等下夜班后，找个地方我两好好聊聊！”。
赵大胆没有回答我，就像她从来没有问过我一样，或许，她原本就是在自言自语。
我想每一个值夜班的医务人员可能都有这样的迷信思想：上夜班时的一些忌讳千万不能犯，否则神仙也难保佑你度过一个平安的夜班。
因为赵大胆的话，让我心中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个一年前让我焦头烂额的病人：“花了十几万之后，他还会不会迷信那些药酒？”。
因为在本地的田间地头生产着一种十分普遍的植物，所以很多群众都拿其泡制药酒。
因为这种曼陀罗泡制药酒而中毒的患者很多，所以我常常能够在抢救室里遇见症状各异的他们。
一年前某个夜班的凌晨四点，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也是夜班医务人员大脑最容易短路的时候。
一辆120急救车停在了急诊门口，那红绿相间的灯光不停的倒影在抢救室巨大的落地窗上。
只见被推下急救车的是一位70岁老年患者，他卷缩着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什么情况？”
120急救医生回答道：“腹痛四个小时，神志好像有些问题。”
虽然腹痛是一种常见的症状，但是对于老年人来说却要引起重视，因为在它的背后可能隐藏着致命的疾病。
赵大胆第一时间为患者监测了生命体征，结果基本上都在正常范围之内。
“谁和老人住在一起，大概是什么情况？”
陪同老人前来就诊的家属却都是一头雾水，只有老伴用含糊的语言告诉我：“睡到半夜就喊肚子痛，有些稀里糊涂的，不认识人了。”
虽然病史不是很清楚，但是患者老伴透漏了两个重要的信息：“腹痛和神志改变！”。
但是，这种神志改变既不是昏迷也不是嗜睡，而是有些胡言乱语。
就在我为患者检查瞳孔时，老人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并且抬起头，试图在我的胸前寻找着些什么。
“低血糖？肝性脑病？肺性脑病？脑血管病？”这些常见的能够导致精神神志异常的疾病有没有可能？
“急性胆囊炎？急性胰腺炎？急性胃炎？肺炎？急性心肌梗死？主动脉夹层？”这些常见的能够导致上腹痛的疾病有没有可能？
说实话，对于老人的病情，不仅家属一头雾水，我也是一头雾水。
赵大胆说：“这个患者总感觉怪怪的，会不会有精神心理疾病？”。
她的推断并非没有可能，但是很快就被排除了，因为老人在今晚之前，一切表现完全正常，甚至还能在菜市场做一点小生意。
事实上，根据检查结果，以上诊断推断全部被排除在外。
就在诊治陷入困境的时候，护工师傅一句看似无意的话对我起到了醍醐灌顶的作用，他说：“这个人日子过得不错，三更半夜还在喝酒！”。
“什么，患者夜里喝酒了？”
“你没闻见酒精味？”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最近几日因为感冒，一直流涕鼻塞的我基本丧失了嗅觉的功能。
“真的喝酒了吗？什么时候喝的？喝了多少？”
我赶紧找到患者的老伴，反复的追问关于患者饮酒的情况。
终于，因为护工师傅一句无意的话，我找到了导致患者上腹痛和意识改变的根本原因：老人在凌晨时分，因为关节痛，喝了三分之一杯药酒！
“你赶快回家，把药酒拿过来！”
我一边让家属回家取药酒，一边又在不停猜测到底会是什么中毒，会不会本地最常见的曼陀罗中毒？
半个小时后，患者的子女从家中拿过来一个大约能装5升的大玻璃瓶。
我和赵大胆都凑上前去，好奇的查看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药酒。
“啊，吓死我了！”
在打开塑料袋的那一刻，赵大胆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并且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不仅是赵大胆，就连我也被深深的震惊了！
因为在这个带着小小水龙头的玻璃酒瓶中，放置的竟然不是植物性中药材，而是动物！
“五步蛇、蜈蚣、蟾蜍”。
这三种平日里让我害怕的动物，竟然被老人拿来当做泡制药酒的材料，而且是三种同时存在！
原来，患者常年患有关节炎、关节痛，不知从何处听来消息：说用这三种动物泡药酒，对关节炎有神奇作用！
对于中医文化中的药酒我没有研究，但是我却知道这三种动物每一样都饱含剧毒，都可以致死！
这也是患者在仅仅喝下十余毫升后便出现上腹痛和神志改变的根本原因，也是一个让人意外的原因。
赵大胆心有余悸的说：“看着都吓人，怎么还能喝的下去！”。
“一般情况下，这种药酒不都是外用的吗？老爷子怎么会在深夜自己喝上了？”对此我颇为不解。
虽然让人难以理解，但它确实发生了。
事实上，以我的了解，服用类似这些药酒的人都有着共同的特点：年龄大、常年患有慢性病、独居或缺乏照料。
最后这位老人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很快便出现了胃穿孔和肝肾功能衰竭。
下夜班后，我问赵大胆：“抢救室里什么场面没见过，还怕几个小动物？”。
“没听过蛇是女人的天敌吗？”
“你是女人吗？”
“老娘不是，难道你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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